小刀的部落格

　　台灣最古老的鹽田在哪？答案是：台南北門的井仔腳。時問是一百九十年前。

　　台灣最窮的鄉鎮在哪？此處，應也名列其中。

　　四月底，我到這鄉鎮受訓數日，開啟對她的認識。早年，這裡因為是台灣日曬最多的地區之一，因此廣闊的鹽田被闢出。鹽田是官方所有，所以，此地沒有鹽商，只有鹽工。從清朝、日據時代，到民國，都是如此。這裡的「名產」，除了鹽田，就是蚵架，還有大時代的傷疤、貧困的遺跡―烏腳病。

　　烏腳病已遠，但貧窮並未遠離。鹽田夕照、過境候烏，畫出鄉鎮的如畫景色。如畫景色無法揭露的是，百年來的窮苦。既說貧窮，怎麼還有百貨公司？也是，也不是，當地人指的「遠東百貨」，是一戲謔，其實是一家雜貨店。是的，這是沒有便利商店認為值得進駐的地方。

　　這次受訓，有一個「城市冒險」活動。每一小組被分配到兩顆蘋果，任務是帶著它們進行以物易物。一天結束後，看看能換到什麼。我嘀咕，真倒楣，怎麼沒抽到富裕地區。帶著這樣的疑惑，我們探索北門的大街小巷。

　　我萬萬沒想到會無往不利，北門人友善的回應一群不知是否想「騙吃騙喝」的外地人。他們－點也不需要蘋果，但每一個商家都以自己的有限，慷概給予我們所求。那兩顆蘋果，最後讓我們換得一罐虱目魚肉鬆、三罐虱目魚罐頭、四個蚵嗲、兩大包的咖啡與奶茶、一份茶墊、一個百年餅店的大喜餅......。而最讓我難忘的是，那天中午用餐，三哥海鮮麵店的老闆娘的靦腆與良善。當她聽到，我們一夥成年人在麵店裡算計著中午只剩多少錢可以用，不禁失笑。二話不說，閃進廚房端出一大鍋海鮮麵，意思是吃飽比較重要，你們有多少給多少。

　　我困惑了：這裡沒有壞人嗎，開門做生意不就是想賺錢，她腦子裡為何不是運算能賺多少。我這被市儈化的城市人，此刻融化了，竟然在偏遠的鄉鎮重拾記憶中的美好台灣。這是我懷念的台灣人，溫暖與友善。

　　離開北門前，我繞去向這幾位相助者雜貨店老闆、機車店小開、攤販致謝，說明任務結束，想付給他們所交換物品的費用，結果無一人肯收錢。我有些悵然，不知何時才能清償這濃郁人情債。在北門的這些天，正是癱瘓台北忠孝東路沸沸揚揚之際，我很慶幸，能遠離台北的烏煙瘴氣。

　　再見了，北門鹽田；再見了，窮鄉中的富裕人。不知是否有再返日、不知你們的名字，但，北門人教我的這一課：「何謂富裕」，將一生受用。

商業周刊 1382 期 王文靜